照片是十年前拍的,我该庆幸那时qq这东西的流行,大家总喜欢弄个特非主流的发型,比个“v”,把脸鼓的高高的,然后拍张照上传到空间里,我也尝试过,后来被我爸打成了猪头,我妈美滋滋的登陆了我的号,头像换成了一朵大莲花不说,还把全家福上传到了空间里,连空间名字也改成了“心若莲花”……
当时挺让我痛不欲生的一件事,现在却成了我的救命稻草……
至少,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还可以看一看他们的模样,我怕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过的多了,心会变得麻木,然后忘记以前我是怎么活的,乃至于连他们的模样也忘记了……
一家三口,我爸在左,我妈在右,我在中间,中规中矩……
没什么特别灿烂的笑容,就很平静,怎么看都很普通的一张照片,可不知怎么的,我每次看到就觉得鼻子发酸,此时更不例外。
白根注意到了我的神色,就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,而后神色就变了,点了点头,看向了我:“他们是你的……”
“你们先喝着,我觉得有点闷,出去坐会儿,一会回来咱再说事儿。”
我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,没穿羽绒服,起身离开了,径自出了院落,才觉得浑身的力气彷似一下子被抽走了,贴着大门右侧的墙根蹲了下去。
我死死咬着牙根,竭尽全力的不让自己发出声,用力的眨着眼睛,不让眼泪流下来。
身后传来一阵“咯吱咯吱”的响声,那是脚落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。
我蹭了蹭眼角,猛然回头,却看到是我师父,他在微笑着,笑的温醇而有力。
“师父……”
固执似雪崩般坍圮,我顷刻间哽咽了:“我爸妈过的不好,一点都不好,我坐在车上吃着零食和老白他们打屁的时候,他们在雪地里挣扎,鞋子破了都买不起……”
我师父叹息一声,谪仙般的人像村汉似得贴着墙角在我旁边坐下,伸手一揽,把我拉进怀里,轻声道:“你觉得自己苦吗?”
我愣了愣,想了想这一年来的遭遇,默默摇了摇头。
“真的不苦吗?”
我师父道:“当你被困在墓里吃观音土的时候,当你斩了龙子脉受了天罚,被活埋在土里的时候,一样不苦吗?”
我还是摇头。
“可若是你妈妈知道你遭遇了这些,她怕是会怨我这个师父的吧?”
我师父笑道:“人若是自己觉得自己苦,那便是矫情,若是觉得他人苦,恨不能以身代之,那便是爱,爱一个人就是恨不得对方一辈子都不遭受一点磨难。只觉得自己苦的人其实是可悲的,说明他是真的孤独的,而觉得他人苦的人才是幸福的,至少……你有心灵的皈依处。”
说此一顿,我师父昂头看着天空,手掌在我头顶上轻轻摩挲着,自顾自的说道:“师父少小离家老大回,自不知亲情是何物,哪怕是面对着三清道尊,心中总好像有什么久久不能平复,半生就这么过来了。以往云游天下,一去数载,常常忘了何时归去,可这一次,不过月余,就觉得该回去了,路途中才幡然醒悟,以前不知归家是因为不知家在何方,如今倦鸟归林却是心有了皈依处。
有了皈依处的人,是幸福的。
这种彼此的皈依、彼此的羁绊,像是命运里一条看不见的丝带,总会拉拽着彼此情不自禁的走向对方。
所以,不要害怕,总有一日,那些把羁绊缠绕在你身上的人会一步步走向你。”
言罢,他站了起来,我昂首看他,忽然觉得暗沉沉的雪原天穹下,他整个人都在发光。
“师父此生最不悔的事情便是收了你做弟子,最怕的事情也是收了你做弟子,成魔之人常是有情之人。”
“差不多了就回去吃饭,老白他们都在等着你,你的羁绊处有很多,天若弃你不顾,人间自有留你处……”
“……”
他的声音有些飘忽,待我回过神来,人已经远去。
“羁绊,皈依处……”
我喃喃自语着,无声的握紧了拳头:“终有一日,我要死死的抓住这些羁绊,一步步的走向你们,任谁都不能挡……”
揉搓着已经冻得有些麻木的脸,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,我忽然间觉得轻松了很多,等回去的时候,就看到老白和无双他们有些担忧的焦灼神色,笑了笑,几人这才放松下来。
我坐下举杯,一口闷掉白酒,呼出了酒气,目光投向白根:“极寒时的一件衣,饥饿时的一餐饭,这都是无价之物,你结了善缘,救了我爹妈,我不说来生结草衔环,那不靠谱,单说这档子事儿,我肯定顶在你们前面,不会撑不住了就跑,所以你不用忌讳,把知道的都说了吧。”
“人都说好心有好报,我以前却是不信的,肯帮别人,纯粹是图个心安,没曾想,这冥冥中真有老天爷在看着……”
白根有些唏嘘,他是个爽直的,那些虚头巴脑的感激话是说不出口的,几次张嘴,都没能蹦出点场面话,于是一仰头干了,砸吧着嘴说道:“都在酒里了。”
说着又要倒,我却伸手压住了他的手腕。
“今天就到这里吧,咱们说事。”
我笑道:“事情办完了,酒到杯干,一醉方休!”
白根这回没有再劝酒了,默默用刀子剔着盆子里的羊肉,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,我知道他在想事情,也不打断,静静侯着。
“这事儿……不知该从何说起……”
许久,白根说道:“你爹妈走后不到三四天吧,我们这儿忽然来了那么一茬儿人,不是我们本地人,看起来好像是来旅游的,就在马路旁边右手处第二家人那里下的车,哀求着说附近没什么人了,弄口热乎的吃吧。
这样的人在我们这里不少见呢,我们虽然不是搞旅游的,但家里都有牛羊草场,不差钱,骨子里也不是刻薄的人,所以遇到这种人大都是招呼的,不外乎就是多几双筷子而已,事后也不收钱。
那回呢,也不例外……
那家人就招呼了那几个人。
吃饭的时候,一个人忽然举起吃手把肉用的小刀,问那男主人说,你说这把刀子能杀得了人吗?
那家男主人就说,我们老蒙族吃手把肉的刀可快着呢,可不是饭店里的那种小刀,就跟薄铁片子一样,不小心割到手,也顶多就是削点油皮,这刀拿来剥狼皮都行。
那人眼睛一亮,就问,那我试试能不能剥了你的皮?
男主人有点生气了,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,我好心好意请你们几个不认识的人吃饭,不识好歹是不是?
结果那人冲上去扯住男主人的头发,刀子就往身上招呼。
一家三口,两个大人一个孩子,全都被杀了……
那几个人下手很果断,一家子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全都被刀子扎死了,完后那几个畜生还真就把一家子的皮都给剥了……
事后,上了车从容离去……”
我偷偷看了鹞子哥一眼,白根说的这些事儿,跟他的经历极其相似,让我有些担心,不过鹞子哥的内心很强大,依旧面无表情的,我这才松了口气,问道:“然后呢?”
“起初的时候,大家谁也没在意这个事,以为就是遇上了几个神经病,就报了警,警察来了也调查取证了,而且路上有摄像头,车牌号都拍到了,那几个人跑不了,大家没多想,就当是凶杀了……”
白根瞳孔微微收缩:“然后……就是第二家,这家子……遇到了特诡异的事情……”